从早期单药无效的挫折,到最终在III期联合临床试验中全面溃败,TIGIT靶点兵败如山倒,到底哪出错了?
TIGIT研发领域,痛失最后一位、也是坚守最久的超级大“玩家”——罗氏。
7月24日,罗氏发布了2025年半年报,同时宣布砍掉7大研发管线,包括四项I期和三项III期临床研究。其中,其全球首个进入III期的TIGIT抑制剂——RG6058(tiragolumab)仅剩的两项III期临床,已经正式终止。
自2022年起,该产品III期研究接连碰壁,2024年Q4罗氏披露管线进展时,涉及该产品2项III期、2项II期及1项I期临床研究悉数被砍,占了所有“断舍离”管线的一半;今年Q1罗氏进一步终止其联合Tecentriq治疗局部晚期食管癌的III期研究。而伴随最后两项III期临床的终止,RG6058的10年研发历程彻底画上句点,这也标志着罗氏在TIGIT赛道长达数年的探索与苦撑,全然打了水漂。
曾经,TIGIT 靶点凭独特的免疫调节机制,被业界寄予厚望,认为它将成为继 PD-1/PD-L1 之后又一个改写肿瘤治疗格局的 “黄金靶点”。罗氏、GSK、BMS、诺华等众多药企纷纷重金投入,PD-1“四小龙”等中国药企亦开启了一场激烈的研发竞赛。然而,现实却如同一场残酷的风暴,从罗氏丢掉重要城池开始,几乎所有重磅玩家都已撤退离场。
这背后,到底隐藏了哪些关于科学探索的艰难与无奈?
一、罗氏:从不死心,到心已死
罗氏基因泰克是最早入局TIGIT赛道的企业,在这一靶点的探索上堪称先驱。
TIGIT的发现之旅始于罗氏基因泰克实验室。2002年,科学家团队首次在T细胞和NK细胞中发现一种特异性表达基因,并观察到其在免疫调节中的潜在作用,但这个新分子当时并未引发足够关注。
2009年,肿瘤免疫学家Jane Grogan团队率先通过小鼠实验证实TIGIT是抑制T/NK细胞活性的关键分子。最初,这项突破聚焦于哮喘、红斑狼疮等自免疾病领域,后发现TIGIT在抗肿瘤CD8+T细胞上异常高表达,在人类肺癌组织和小鼠模型中取得了突破性发现:TIGIT不仅抑制CD8+T细胞活性,其作用机制更与PD-L1存在功能相似性。
2014年,基因泰克正式公布研究成果,恰逢PD-1掀起肿瘤免疫治疗革命,TIGIT迅速与LAG-3、TIM-3并列为下一代明星靶点。罗氏于2016年率先启动了TIGIT抗体tiragolumab的I期临床。默沙东紧随其后于同年12月推进了TIGIT抗体MK7684的临床研究。
2020年ASCO大会上,罗氏公布了tiragolumab联合PD-L1将晚期肺癌患者客观缓解率明显提升、让无进展生存期翻倍的数据,亮眼数据激发了行业热情。正逢PD-1疗法面临响应率有限、耐药性等瓶颈,TIGIT联合疗法成为了破局希望。罗氏趁热打铁,旋即启动了多项大Ⅲ期研究,诸多药企也于2020年和2021年扎堆入场。
然而,2022年,罗氏首次迎来了TIGIT 研发路上的重大滑铁卢时刻:
•先是最想突破的小细胞肺癌适应证,翻车了。罗氏宣布tiragolumab联用PD-L1 治疗小细胞肺癌的III期临床失败。
•接着,市场对TIGIT联合疗法最给予厚望的一项适应证——非小细胞肺癌的III期试验,也没有达到PFS主要终点。
“领头羊”的接连失败,让TIGIT之路陡生不确定性。但这时候的罗氏,还没有轻易放弃,他仍将其列入了2023年值得关注的研发计划中。
然而,命运并不打算眷顾TIGIT。
2024年7月,罗氏tiragolumab在转移性非鳞状非小细胞肺癌II/III期研究上折戟,原因是无法跟对照组拉开疗效差距。换句说,没能打败“K药”。
4个月后,该产品联合PD-L1 抗体治疗局部复发性或转移性非小细胞肺癌的III期临床也未达到 OS 主要终点。
而到现在,罗氏已全面撤离了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赛道,转而聚焦于其他新领域。
能够看到,罗氏在TIGIT上的研发策略有一大共性:联合用药是核心方向,尤其以PD-1/L1联合疗法为基石;适应证高度集中,肺癌(尤其是非小细胞肺癌)为最主要的战场。这样的策略一度掀起了业内跟风潮流,大至营收TOP10里的MNC,小至明星Biotech,几乎都选择了与罗氏类似的研发大方向,再在此基础上进行靶点组合多样化拓展。
所以毫无疑问,当罗氏这一“弄潮儿”数次失利,后继者的市场信心,必然会逐渐塌缩。
二、巨头败走,“四小龙”哑火
10年时间,面向几项大适应证的数项大III期临床——罗氏对TIGIT 靶点算是绝对的真爱,但也一直是负重前行,烧掉的资金不计其数。
最具曙光的那一年——2021年,罗氏针对tiragolumab开展了20多项临床试验,其中包括以Skyscraper项目(主要面向肺癌)为代表的八项关键性研究。有数据显示,截至2021年6月,tiragolumab的净现值已经达到59.51亿美元。次年5月,tiragolumab相关研究入组患者的人数已超8000,可见罗氏的重视程度。
2021年,更是众巨头入局、竞争角逐白热化的高光时刻。
仅在那一年里,BMS斥资15.6亿美元引进TIGIT双抗;GSK以21亿美元押注iTeos公司的EOS-448;吉利德以7.5亿美元收购Arcus的几款TIGIT管线;诺华以最高28亿美元引进百济神州TIGIT抗体。
当时,TIGIT在国内也获得了在PD-1竞争中占得先机的中国药企的重视——PD-1“四小龙”均有布局,另康方生物、百奥泰等多家药企亦较早入局。其中,百济率先开展了III期非小细胞肺癌研究,信达生物亦领跑国内临床。
然而,罗氏的接连失利,犹如推倒了多米诺骨牌,在行业内引发了连锁反应。众多药企在 TIGIT 靶点研发上纷纷遭遇挫折,开始重新审视这条曾经被热捧的赛道。
2023年,BMS终止了TIGIT 单抗的Ⅱ期临床试验,原因是在联合用药时观察到了毒性。
默沙东同样未能在 TIGIT 赛道上幸免。2024年,因为免疫副作用,默沙东停止了K药与 TIGIT联用辅助治疗黑色素瘤的III期临床。仅3个月后,默沙东再次终止了K药联合TIGIT 用于一线治疗小细胞肺癌的III期临床。
同年,Coherus终止了与君实生物重组人源化抗TIGIT单抗的许可合作。
2025年,市场里剩下的大玩家们开始“清场”。4月,百济宣布终止 TIGIT单抗欧司珀利单抗(Ociperlimab)的肺癌适应证临床开发,因试验的总体有效性和安全性数据评估表明,该研究或难以达到总生存期主要终点,也未发现新的安全信号。
5月,GSK宣布停止开发收购而来的TIGIT单抗药物——belrestotug,两周后,合作公司iTeos宣布逐步停止运营、出售资产,其累计融资11亿美元中超5亿美元化为了研发损耗。
如此溃败的局面,上一次出现还是在2014年的IDO抑制剂身上。
曾经被视为 “下一个 PD-1” 的TIGIT靶点,为何会陷入这一潦倒的死局?
站在底层技术逻辑来看,TIGIT靶点的研发困境根源与IDO抑制剂颇为相似:单药无效,与PD-1药物联用显示一定早期疗效,但基于机制的高度复杂性,在肿瘤中的作用原理并不清楚,到了临床III期,各项研究相继出现后劲不足的情况。
TIGIT与其配体形成了独特的“多对多”关系网络,作用机制至今未完全阐明,这埋下了“先天不足”的隐患。
临床实践中,罗氏的TIGIT单药的临床疗效极其有限(早期单药治疗非小细胞肺癌ORR为0),基于此,罗氏很快战略性转移了研发策略——全力押注联合疗法。但后来的故事行业皆知,罗氏及一众药企的诸多关键III期试验,都失败了。
一直到如今TIGIT走出聚光灯,其棘手的底层机制问题还是没有解决:TIGIT、CD226、PVR构成动态平衡网络,阻断TIGIT可能引发CD226的代偿抑制效应,犹如“按下葫芦浮起瓢”,使抗体调控失效。此外,盲目沿用PD-L1作为入组标准,而忽略TIGIT可能依赖未知且难测的生物标志物,导致试验难以精准筛选获益人群。早期寄予厚望的“1+1>2” PD-1联用协同效应,也被证明可能是PD-1效果掩盖了TIGIT的乏力。也因此,数十亿投入与稀疏的阳性数据形成鲜明反差。
雷声大,雨点小。TIGIT的溃败为行业敲响警钟:面对复杂机制未清的靶点,即便联合策略与巨额资本加持,也难以绕过科学认知的鸿沟。失败的教训虽沉重,但也促使科学界更精准地探索疾病机制,为未来寻找真正有效的治疗铺路。
文章来源:E药经理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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